韩国银行倒闭潮引发强力反腐风暴
在沸沸扬扬的釜山储蓄银行倒闭案之后,韩国司法部门逮捕了包括监察院前监察委员殷辰洙(左)在内的多名前金融高管。目前,由李明博总统亲自主导的这场反腐风暴正席卷韩国各界。
6月22日,韩国国民权益委员会公开表示,计划从今年开始,把检察、警察、国税厅、金融监督院等所谓四大权力机构和最近频繁发生腐败丑闻的国土海洋部列为清廉评估的重点,将以往以整个部门为单位进行评估细化为分室/局、地方厅等二级单位进行评估。国家权益委员会相关人士表示:“如果想要提高清廉度,那么就要让部门全部成员都参与到评估中去。”
房地产投机引发银行挤兑潮
今年年初,韩国三和储蓄银行宣布停业,随即引发了韩国民众的挤兑风潮。随后事态的发展超出大多数人的想象,谁也没想到该储蓄银行的倒闭会引发韩国新一轮金融风暴。不久后的2月17日,有“全国最大储蓄银行”之称的釜山储蓄银行也因为负债超过资产且现金不足被勒令停业6个月。仅过两天,又有4家储蓄银行因存在各种问题而被停业。截至5月底, 共有8家储蓄银行暂停营业。
据韩国媒体报道,这次多家储蓄银行之所以被勒令停业,它们遇到的一个共同问题是现金流不足。究其原因,很主要一点是韩国房地产市场近两年持续低迷及银行内部管理混乱。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后,为了拉动经济增长,韩国政府放宽了房地产政策,此举虽然成功搞活了韩国房地产市场,但却助长了房地产投机,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随着近年来韩国房地产市场的快速冷却,储蓄银行参与的各类风险性较高的房地产项目纷纷成为坏账,最终导致这些储蓄银行因经营不善和现金不足而关门了事。
事实上,韩国的储蓄银行本身即存在先天不足的问题。在韩国经济发展的过程中,地下钱庄和高利贷等民间放贷行为一直存在。1997年外汇危机以后,当时的韩国政府大幅放宽了对金融机构的各种限制。随着各种民间互助金融机构被纳入政府监管范围,2001年更名为“相互储蓄银行”,2009年更名为“储蓄银行”。目前韩国共有105家储蓄银行,但大多规模较小,属于地方性金融机构,其资产总量只占韩国金融资产的3%左右。釜山储蓄银行号称“韩国资产规模最大的储蓄银行”,其旗下拥有的资产也仅有3.74万亿韩元(34亿美元)。
但储蓄银行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正规银行,其贷款条件非常宽松,经常是一个电话就可以获得上限为5000万韩元的贷款。由于储蓄银行的贷款利率很高(通常每年高达50%,类似于高利贷),因此对储户的利息回报也较高,一般可以达到每年8%的利息回报,因此很多地方的老百姓(特别是老年人)愿意把自己的钱存入这种并不正规的金融机构,希望获得高利息收入。
储蓄银行倒闭风潮出现后,很多韩国民众措手不及,由于每人最多获得5000万韩元的还款,因此很多人损失惨重,有不少老年人和家庭妇女面对媒体泪流满面,后悔不迭。根据韩国媒体的报道,单是釜山储蓄银行一家倒闭,就给其旗下的3万多储户造成7亿韩元以上的损失。目前,韩国政府为了收拾这8家倒闭储蓄银行的残局,已经投入10万亿韩元,预计后续可能还有资金继续投入。
多名高官涉案连环腐败惊心
在这些银行宣布倒闭后,韩国司法部门随即介入调查,而随后爆出的各种黑幕也越揭越多,简直到了让人触目惊心的地步。
据韩国金融监督院4月25日透露,釜山储蓄银行在临时停业(2月17日)之前的2月15日和16日,分别被提取了190亿韩元和185亿韩元的巨额存款。金融监督院认为,这两笔钱大多是该银行内部职员和各种“相关人士”等200多人的钱,是这些人提前得知银行即将被监管部门勒令停业的消息后,“先下手为强”提前取走的,这些人中甚至包括现政府内部的高官。对此有韩国媒体评论认为,金融机构的职员应该比任何职业都更要恪守职业道德的底线,但他们无视储户利益只顾自己的行为简直就是“船长抛弃旅客抢先逃命”。
不断爆出的丑闻中,还包括金融监管部门官员向储蓄银行要求非法贷款并徇私舞弊的行为。根据韩国大检察厅5月30日表示,韩国金融监督院副局级官员李某已经被捕,原因是向釜山储蓄银行提出向自己不符和条件的侄子进行贷款的要求,随后釜山储蓄银行未经过风险评估就向其发放了高达3亿2100万韩元的无担保贷款。此外,李某从2006年至2010年间,每逢节日都会收到釜山储蓄银行的200万韩元现金,总共非法收入达到1800万韩元。李某对釜山储蓄银行也投桃报李,在2009年2月至3月的釜山储蓄银行部门检查中故意隐瞒了大股东的非法行为,并给该银行提供假回答证书。
其实收受釜山储蓄银行贿赂的大有人在。根据韩国大检察厅中央搜查部6月7日公布的资料,釜山储蓄银行行长和副董事长在最近5年的春节和中秋节期间打着“人情往来”的幌子向金融委员会金融情报分析院院长金光洙提供了共2000万韩元的贿金。此外,在金光洙担任金融委员会金融服务局局长期间,釜山储蓄银行干部还亲自访问金光洙的家,再次提供了2000万韩元的贿金。
另外,作为釜山储蓄银行倒闭始作俑者的该行行长金敏荣也被揭发通过非法手段获取大量不正当收入。根据韩国媒体的披露,金敏荣持有大量韩国古代书画,其中18件被韩国政府指定为国家文化遗产。这些文物包括《月印释谱》第九、十卷、《经国大典》第三卷、《丁若镛笔迹霞帔帖》等。一位韩国文物专家认为,如果交易,仅仅两卷《月印释谱》的价格就会超过1000亿韩元,而韩国文物业内流传着金敏荣持有的韩国古代书画可能高达2000多件的传闻。目前,韩国司法部门已经查扣了部分文物,希望查明金敏荣是否通过非法贷款等方式挪用资金用于购买古代书画,如果查明属实,这批财产将被拍卖进行偿还工作。韩国金融委员会也表示,如果倒闭金融机构的大股东或管理层在银行停业之前把巨额财产隐藏起来,那么只要经过查实,就将查扣他们侵吞的所有财产。
金融监管部门成为众矢之的
在韩国储蓄银行接连倒闭后,多数韩国民众和媒体将指责的矛头指向韩国的金融监管部门,甚至有媒体称韩国金融监督院是“虚有其表”,并表示要坚决追究其“职务怠慢”的责任。
韩国《东亚日报》近期专门分析了金融监督院在此次釜山储蓄银行倒闭案中的失职和渎职行为。首先是金融监管部门的监督“虚有其表”。釜山储蓄银行从2001年开始就违反《商户储蓄银行法》直接参与房地产开发事业,但金融监察院却根本没有发现这一情况。从2009年至2010年,韩国金融监察院对釜山储蓄银行进行了各种形式的8次检查,其中仅2010年检查的时间就长达138天。虽然当时没有发现大的问题,但事后表明,从2008年7月起到2010年6月,釜山储蓄银行用做假账的方式处理了1兆3105亿韩元的资金。正是长达十几年的“不实监督”,才导致发生挤兑事件后一发不可收拾。
其次是金融委员会的政策失当。在储蓄银行监管不力和其本身金融资产结构不健全的情况下,韩国当时的金融委员长还希望储蓄银行能互相兼并“做大做强”,在此情况下釜山储蓄银行于2006年、2008年分别兼并了三家储蓄银行,并一跃成为韩国规模最大的储蓄银行。由于兼并过程中吸收了大量坏账,最终拖垮了原本经营还算正常的釜山储蓄银行。
韩国总统李明博对釜山储蓄银行的问题高度重视,多次“震怒”并亲自下达指示。5月4日上午,李明博突访金融监察院,并指责称“看到釜山储蓄银行等大股东和经营者们做出的这些令人难以饶恕的举动,我本人和国民们都感到愤怒和痛心。更不幸的是,你们也参与了大股东的不法行为!”韩国媒体称李明博斥责了足足20多分钟,坐在两边的金融委员长金锡东和金融监察院院长权赫世则一直低着头。李明博离开前嘱托金融委员会和金融监察院高层,要痛定思痛,彻底发挥其监督职能,使得国民能信任金融监察院所起的作用。5月15日,李明博在结束欧洲访问后回国当天就听取了韩国总理金滉植的政务报告,并强调说“对釜山储蓄银行事件要彻底调查,彻底消除社会影响”。
一时间,釜山储蓄银行倒闭案成为最近韩国政坛争论的焦点,而大国家党和民主党间则互相攻击。在6月7日召开的国会质询会上,民主党国会议员吴济世表示,这次事件是滥用权力的一个“权力门”,青瓦台政务首席秘书、监察院监察委员等党政高官涉案其中,总统和总理应对此作公开道歉。民主党议员李康来也表示,政府明知储蓄银行有重大问题但袖手旁观了8个月,不知道为何不及早采取措施。
但执政的大国家党议员权性东则将责任推向过去的民主党政府,称在金大中政府期间,存款人的保护上限被提升,并将民间互助基金更名为储蓄银行,卢武铉执政期间放缓了对于项目融资的限制,因此储蓄银行事件的根本责任在于前任政府。金兑原议员则认为,“储蓄银行倒闭事件是与公正社会背道而驰的一个全面性腐败的结果,韩国政府必须要追究金融监管部门的责任。”
“前官礼遇”潜规则再遭曝光
之所以韩国储蓄银行连环倒闭案黑幕越揭越多,事态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韩国官场的“前官礼遇”在起作用。6月3日,韩国总统李明博在政府中央办公大楼主持“第三次公正社会推进会议”时表示,“前官礼遇”虽然不是导致储蓄银行倒闭事件的全部原因,但却占有相当重要的分量,“前官礼遇”是与公正社会背道而驰的首恶。6月13日,李明博在进行第67次广播与互联网演说时再次表示,储蓄银行事件之所以变得这么严重,背后有“前官礼遇”的惯例,该问题已扩散到金融、法律、税务、国防以及普通公职等各个领域,且一直被人们所默许。李明博还表示,韩国政府将从与公职人员道德相关的法律着手修订。
所谓“前官礼遇”,原本是指韩国法律界的一种潜规则,指法官、检察官和政府部门高层官员在退职后转行担任律师事务所或大企业的律师和顾问,享受在职时期般的待遇。根据韩国媒体的统计,从2005年到2010年7月退休的13名大法官和20名高等法院院长中,分别有8人(61.5%)和12人(60%)就职于韩国20大律师事务所,远高于著名法官进入律师事务所的比例(35.3%)。检察官的情况也一样,2005年以来,在42名检察长出身人士中,被20大律师事务所聘请的有19人,超过普通检察官比例(45.2%)的两倍。在10大律师事务所去年公开的76名顾问中,62%是经济部门长官和次官出身人士。
以此次闹得沸沸扬扬的釜山储蓄银行倒闭案为例,正是在韩国总统的直接关注下,该腐败案才能一查到底,而银行监管部门之所以监管失灵,与该银行背后强大的游说集团有很大关系。根据韩国《朝鲜日报》近期的报道,部分储蓄银行将国家情报院、警察厅、国税厅、监察院、国会议员和政府部长退休或离职高官聘为顾问或外部董事,利用他们进行各种游说活动,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此次被勒令停业的储蓄银行中,其外部董事“阵容豪华”,不仅包括前任国会议员,还包括前任警察厅厅长、首尔地方警察厅厅长、国家情报院次长等重量级人物,其活动能力可想而知。
一位曾负责对储蓄银行进行监察的金融监督院负责人表示:“因为储蓄银行的人到处游说,曾多次因为忙于接实权部门打来的电话而难以开展监察工作”。还有一位金融当局负责人表示:“明明是只提交给国会议员的资料,但储蓄银行却非常清楚其中的内容,所以经常会很吃惊”。有韩国媒体评论认为,如果说在金大中、卢武铉政府时期储蓄银行的大股东和管理层是为了扩大公司进行游说,而在亏损越来越大的李明博政府时期,各储蓄银行则是为了生存下去进行全方位的游说。（记者 王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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