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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向来萧瑟处

编辑:高蓝 发表时间:2012-06-20 16:01 来源:学习时报

秦德君

    苏轼这人,其实是个非常悲怆的人物,但他给了后人一个极豁达粗豪的形象和感觉。在很多人心目中,苏轼就是一个整天乐呵呵的邻家大叔。

    这当然不能说错。但苏轼真是这样潇洒得不行吗?
    苏轼之所以有一种放达通脱的外相,主要源于他那些被称作“豪放派”的词作。“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这些话语一扫萎靡之气。但苏轼的悲苦,比起他的诗情和豪放,其实更沛然杂陈。
    苏轼在《送沈逵赴广南》中说:“我谪黄冈四五年,孤舟出没风波里。故人不复通问讯,疾病饥寒疑死矣”。大有不堪往事之悲。他在困顿谪居中尝作《洗儿诗》:“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激愤之情,溢于言表。不平之志,可见一斑。
    那么,苏轼心灵上那样一种超俗的“乐观”,源自哪儿呢?
    源于他对生命过程真正意义上的洞穿。
    所以,“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是他精神健康的主旋律。
    苏轼的前后赤壁赋特别是《前赤壁赋》,是一部人生哲学,也是一部社会政治哲学,是他对自然、人生、社会、生命的深刻看法和诗性思考。人类社会,人的命运,其实都在“白露横江,水光接天”中,“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飘荡所以,不知所终。人通常因为对生活有了切实的感佩,笔下的自然况物,笔下的社会情怀,才会有那样一种旷达空灵的意味,可谓“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苏轼的前后赤壁赋,就是这样一种状况。
    苏轼很多文字,不是写出来的,而是“流”出来的。如果让我给那些文字贴上一个标签的话,那就是“生命的洞穿”,或者可以叫“诗化哲学”。
    苏轼有着大彻大悟的生命意识。他说:“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他认为,时间的流逝如奔腾之水,其实并未消逝;物事的圆缺像皓皓明月,终究又何尝盈亏损益。这很有点现代物理学上“时间相对论”的智慧。
    “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而天地曾不能以一瞬”,他认为,如果从变化的一面看,天地间任何事物,没有一瞬间不在发生变化。这与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的“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可谓异曲同工。所不同的,赫拉克利特是用理性的线条说话,苏轼是用感性的山水画面说话。
    在《后赤壁赋》中,苏轼说:“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曾日月之几何,而江山不可复识矣!”表达的是同一种心怀,即变化决定一切。大自然也好,社会、人事、生活也罢,所有一切,没有什么可以停滞不变。但他在《前赤壁赋》中又说:“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如果从不变的一面来看,万物与我们的生命一样无穷尽。又有什么可羡慕的?这是一种生命的豪迈。他把自然哲学、社会政治哲学中的两面,都说透了,颇有“辩证法”之妙。
    这种人脸上,除了微微的淡然笑容,怎么会有其他表情?
    顺便一说,我们把历史上许多东西,当作纯粹的“文学作品”来读,实在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想当然耳”,这就犹如把重要的历史遗迹,纯粹当作旅游景点来开发一样。
    本质上,苏轼是一个有着悲苦意识的生命哲学家。同时他又是一个有着理想主义情结的人,或者说是一个有着沛然诗性的人。苏轼为官从政,在性情上,是一种“遭际的误会”。“官场逻辑”与他身上的诗性和理想主义的人文品质,是难以相融的。官场贯穿的是技术理性和权力意识,而理想主义和诗性,本质是真善美的雨露风华,两者难免有些南辕北辙。最重要的是,苏轼没有任何以官场逻辑来改造或者哪怕是稍稍“修正”一下自己性情的意思。
    好在唐宋之际的中国官场,尚有几丝文气存在,文官制度还保持了几分本色,有点才学的士子还是官僚的主角。冷冰冰的官场上,还有几片温暖的云彩可以飘荡。尽管如此,苏轼在官场上还是磕磕碰碰,一生事情不断。
    上帝把一些人放到俗世中间,就是让他们来受折磨的。
    但是这不要紧。这不过使苏轼对古往今来的一切,看得更加明白通达,更有一分对天道、人道的清醒罢了。
    所以,一个真正洞穿生命的人,总用微笑来作为心灵的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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