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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道

编辑:李慧芳 发表时间:2016-10-18 11:19 来源: 中国纪检监察报

    嘉靖七年深秋,广西梅关山间,王阳明写下最后一封书信。信中提到自己的病情,“贱躯旧有咳嗽畏热之病,近入炎方,辄复大作。”其实,那时他已无法行走,一咳嗽便吐出血来,执笔已很困难。这是一封写给远方一位朋友的回信。

    这位朋友名叫聂豹,字文蔚。这封信辗转到他手中的时候,阳明噩耗已传遍天下,雪落江南,一片缟素。他手捧信笺,泪滴纸上,往事涌上心间。

    正德十四年,那时聂豹刚过而立,新科进士,闲居江西老家,等待吏部授职。正赶上宁王起兵,江西大乱,盗贼遍野。一天深夜,忽有盗贼破墙而入,纵火鼓噪。聂豹临危不乱,披衣而起,独持铁杖,立于门侧,奋杖击杀二贼,余贼散去。他跪在父亲身边,叹息道:“天下大乱,何时是了局?”其父聂凤答道:“平乱者必王阳明也。我不求做公卿之父,但求做圣贤之父。将来你要师事王先生啊。”

    七年之后,聂豹已是不惑之年,担任福建道监察御史,先后弹劾了镇守太监张佐、兵部尚书金献民等权贵,成为有名的敢言之士,被派往江南稽查马政。那时阳明辞官回乡,正在浙江讲学。于是聂豹渡江去拜访阳明,这是二人首次谋面。《明史》记载这次会面的情景,只用了六个字“与辩难,心益服。”聂豹自己回忆说当时“疑而骇之”。其实以聂豹敢言的性情,当日的辩难恐怕比较激烈。阳明却不以为忤,对其极为欣赏,“今诚欲求豪杰同志之士于天下,非如吾文蔚者而谁望之乎?”(《答聂文蔚之一》)

    后来,两人虽山河阻隔,却一直通过书信交流良知之学。在两人的最后一次通信时,聂豹询问:“欲于事亲从长之间而求所谓良知之学焉,何如?”阳明恳切地回答:“如此又是脱却本原,著在支节上求了。盖良知只是一个天理,自然明觉发见处,只是一个真诚恻怛,便是他本体。”(《答聂文蔚之二》)他直言不讳地批评聂豹“脱却本原,著在支节”,两人的友谊从开始到最后,都保持着古人之风,诤友的精神。

    聂豹回忆往事,心中悲痛,忽而又觉无比遗憾,虽然他心中早已把阳明作为老师,却从未拜入师门,执过弟子之礼。他整理衣冠,向着广西的方向叩头,提笔写下一首悼亡诗,“闻道阳明事已非,独含清泪哭吾师。人怜星陨悲诸葛,我泣山颓逝仲尼。”

    后来,聂豹不负阳明的教诲,一面刊刻《传习录》、《大学古本》等王学著作,广建书院,传播良知之学;另一面,也继承阳明“留心兵备”的精神,在边关多次击退蒙古铁骑。最让人感慨的是,晚年的聂豹,守卫边关,被诬下狱。当时正是大雪,“手僵脚冻行不得,况复桎梏挛铁绳,道路以目相訾评”。聂豹“怡然就道,履险如夷”,表现得非常平静,虽受拷掠,却读书不辍,在狱中写下一部《困辨录》,反思自己平生之学。他甚至还向看守他的锦衣卫戴经讲学,也和狱中政敌夏言等人切磋学问。明末黄宗羲在《明儒学案》中记录了聂豹在狱中的“顿悟”——“先生之学,狱中闲久静极,忽见此心真体,光明莹彻,万物皆备。”

    那一刻,他一定默默吟诵阳明那最后一封书信,阳明似乎就在他的身旁,笑着说:“文蔚,此心光明,亦复何言?”(徐髯 纪检监察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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