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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父亲

编辑:刘学先 发表时间:2017-12-12 16:16 来源:三湘风纪网

    准确地说,父亲是个见人就一脸笑眯眯的老好人。但是,他对我却是从来不苟言笑的,不仅如此,有时对我还很凶。
    记得我升初中的那年,原本是录取在了沅陵二中的。可他硬是把我从二中拽到一个叫张家坪的小学附中来读,面对一个山村小学的附中,我十分不情愿了。“离家里近点不好?交通方便些、生活便宜点不好?”父亲看出了我的不情愿,便训我了。我虽然战战兢兢,但心里还是向往着城市,便鼓起勇气“狡辩”了:“二中大,二中的老师好,二中的教学质量也一定会好些的。”父亲来火了:“成绩好不好是老师的事?你自己就只负责‘挺饭”?张家坪难道还会把你教蠢?”父亲的话一句比一句严肃:“不知事的家伙!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父亲的霸气让我无可奈何,便只好认读了个张家坪附中。不过,实践证明父亲的选择是对的,他让我在张家坪遇上了一群天底下最好的老师,他让我享受到了一段人生最美好的教育。40多年过去了,为了感恩张家坪的的那段岁月,我曾经还在《善德风》上发过一篇《我爱张家坪》文章,尽可能地记录了我的那些恩师、那些同学和我的那个无悔的岁月。
    父亲对我的严厉还远不止如此,他几乎就是见不得我,见我就要把脸板起来,让我感觉他好像不是我的亲爸一样,打个比方说吧,我一辈子都有一个偏好,就是格外喜欢穿那种翻皮鞋,尤其是对过去那种劳保用品就更是情有独钟。可能是那些耐用,也可能是那些“粗的细的都去得”的缘故吧。记得那年春节,穷教员的我好容易才托朋友买了一双新翻皮鞋准备过年,于是也计划把脚下的那双旧鞋送给父亲,心想,一贯节俭、退体在家闲居的父亲一定是会高兴的。谁知道刚才还是笑咪眯的父亲一见我找他,脸就板了起来,他翻来覆去地看了我准备送他的那双旧鞋后,又仔仔细细地看了我的那双新鞋,然后就不容分说地做出决定:“给那双新鞋我吧,这旧鞋留着你自己穿。”我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只好依旧穿着那双旧翻皮鞋过春节。因为那年头的物资紧缺,根本也就不指望再去买第二双新的了。
    但是,奇怪的是一直到父亲终老,我也从来没有看见父亲穿过那双翻皮鞋。几次欲问,不是不敢造次就是话到嘴边又给忘了。后来母亲也谢世了,我想问也就没有地方了。始终都没有弄清楚那双鞋的去向,我估计是父亲他老人家把那双皮鞋转手就卖掉了。虽然说晚年的父亲还有退休工资、手头是不可能紧张的,但他怕我奢侈,也不喜欢自己张扬!
父亲对我的严厉可以说一致延续到他的临终。
    1989年的9月8日,大雨倾盆,正在沾天湖大堤上防汛的我忽然接到父亲病危的通知。我慌了神,急急忙忙地往家里赶,尽管吉普车一路风弛电闪,也开到半夜时分才赶到他老人家身边。我一进门便大声呼唤着已经昏迷的父亲,又一边安排人准备送医院抢救。过了一会,父亲从昏迷中醒过来了,他听说我回家了,本来就十分痛苦的脸又格外拉长了,有气无力而又接二连三地问我,“刚才回来的?大堤上回来的?公家的车送你回来的?……”我一一作答认可,父亲的眼睛都已经无力睁开了,好久了他才长叹一声说道:“不、不应该啊!”他那“不应该”的批评虽然表述得不是很清楚。但我猜的是他认为我所说的那一切都是不应该的。当他知道我还要把他送医院时,他铁青的脸上那双眼睛就鼓得更圆了,紧紧地盯了我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出几个字来:“你……你黄……黄魂!黄魂!”母亲也死活不依:“孩子,就听你爹的吧……”
    半个时辰不到,父亲就撒手西去、走上了那条不归路。
    我知道,父亲是爱我的。父亲的爱是深层的,父亲的爱是传统的、父亲的爱也可以说是专制的。他一辈子都兢兢业业地履行着一个严父的职责,正因为我是他的一根独苗,他也就看得重,他也就从不娇惯我,从不取悦我,也从不放任我。他的教导零零碎碎、啰啰唆唆;他的教导喋喋不休、一本正经;他的数导之乎者也、高谈阔论,有时甚至还会声严厉色、拍拍打打,真的是近乎无情,近乎苛刻!当然,他也有让我深受感动的时候,那就是那次当他接到我给他的信,我因学校停办而失学在家后,硬是风风火火,半夜就出发、三天转了三次车、风雨兼程走了400多里路,急急忙忙地从沅陵那大山里赶回老家来,同母亲商量,无论如何也要让我再进学校、再去读书。也因此,我也就从常德到了沅陵、从平原到了那大山深处、到了他的眼皮底下。二人分吃他的那一分口粮,为我浆衣洗裳,为我把灯读书,为我操心劳碌……是父亲的决心和责任,让我实现了“再读书”、“再就学”。这样,父亲对我的教育就更严格、更及时、更直接了:他教我,读书靠读、为人靠诚;他教我“为人莫犯法,犯法莫为人”;他教我“走路莫跳、写字莫描”;他教我“拳要打、字要写”(为了押韵他读的xia第三声);他教我“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他教我“活到88,不笑人家跛和瞎”;他还教我“吃得苦中苦……”;关于人生的警句,易中天教授精彩的演讲是把它表述为“人生没有彩排”;网上的热传是“人生没有如果,只有结果、只有后果、苦果……”而我父亲对我的紧箍咒就总是那一句土话:“人生没有后悔药!”
    父亲远去25周年了,我想父亲!
    60多岁的老儿子了,我想我那对我苛刻有余,又深爱不露的父亲!(鼎城 徐政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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