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湘南的地界上蜿蜒绵亘着一条粗犷的“玉带”，宽阔富饶的水域养育着舂陵河畔一方人，人们都视之为“母亲河”。
    舂陵河西有个村叫和美村，村里人世世代代伴着这条河休养生息、打渔为业。舂陵河水清清亮亮，顺水飘荡的水草将河水衬得碧波荡漾，似一条纹路分明的绿丝绦。无论是寒冷的冬日，还是乍暖还寒的春天，舂陵河上方都会氤氲出一团团热气，俨然烟雾缭绕，笼罩着这处烟波浩渺的江南水乡，恰似一幅水墨写意画。酷热无比的夏天，炎热不输夏季的“秋老虎”，孩子们下饺子似地扎入透心凉的河水中，活脱脱一条条小泥鳅，燥热的暑气在嘻戏打闹中一扫而光。
    这群孩子当中，数宋辉的水性好，憋气凫水时间最长，每次冒出水面时双手都没闲着，不是抱了一条鱼，就是捉了一只蟹，把其他小伙伴羡慕死了。上得岸来，孩子们光着脚丫踩在“沙沙”作响的河滩上，砂石舒舒软软，摩挲得脚板痒痒的。水里和岸上的乐趣各有千秋，反正都是宋辉和伙伴们的乐园。
    在舂陵河上宋辉快乐地度过了青少年时光，直至他到县城参加工作。这几年，宋辉的仕途顺风顺水，上个月刚刚调任河道采砂管理局局长。
    近年来，随着城市建设进程的加快、房地产业的迅猛发展，市场对砂石的需求量剧增。以前不值钱的砂石，从水底打捞出来后身价飞涨，成了令人垂涎的“金粒子”。受暴利的驱使，一些采砂企业便打起了禁采区的主意。
     这天下午，宋辉的办公室来了一位周姓老板。
    “宋局长，在和美村附近采砂这件事，还请您通融。”说话间，周老板将一个胀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塞进了宋辉的办公桌。
    宋辉头一次碰着这样的事，心“突突”直跳，嘴上说着:“这怎么行！”可手却不自觉地将抽屉合上了。
    周老板见机连忙起身告辞。
    待周老板一走，宋辉连忙反锁门，打开黑色塑料袋，“我的乖乖！”里面的百元大钞足有厚厚五沓。之前，周老板已找过他几次。考虑到和美村那带水域村民活动频繁，尚未开放采砂。一旦开放，必定会损坏当地水域，影响自然生态环境。何况那里还是生养他的“母亲河”，对她的感情岂是能一语道清的，宋辉心有不忍，一直没松口。可今天的宋辉却动摇了，这里装的可是自己七、八个月工资才能攒够的钱啊。都说“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即使是别人在这个位置上，那也不照样准了。据说上任局长可赚了个盆满钵满，照样没出事。这样想着，宋辉心里的罪恶感减轻了不少，犹豫再三，终是在周老板的申请表上签了字。
    一次，住在老家的母亲打来电话，大意是说:有人在村子附近的舂陵河上采砂，把水搞混了，乡亲们意见可大了。
宋辉正在开会发言，随口应付了几句，便挂了电话，忙完便把这茬事忘了。
    过了段时间，宋辉回老家看望母亲，沿途看见舂陵河区采砂船林立、砂堆横陈、机器轰鸣，阵阵黑烟泛起，整条舂陵河乌烟瘴气，河水浑浊不堪，早失了原先的灵气。宋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才月余不见，“母亲河”就变成这般模样了。“这个周老板采砂也太发狠了的点！”宋辉忍不住怨怒了一句。可这又能怪谁呢，还不是自己点了这个头，充当了他的“保护伞”。
    沿路碰见许多乡亲，往日都会和他有说有笑，可这回却感觉有些生分，每次见着他们欲要与自己搭腔，结果又欲言又止。倒是堂伯主动找上了他，一见面便噼里啪啦说开了:“辉仔，采砂的白天黑夜在我们村附近忙活，把水搞混了，河道也破坏了。有次我行船打鱼撞到了砂堆翻了船，幸亏自己福大命大才没出什么大事。还有，鱼也跑光了，以后我们跑哪打鱼去哦？辉仔，你不是管这个吗？给好好治治吧！”末了，堂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宋辉“嗯嗯”“哦哦”搪塞了过去，匆忙进了堂屋。
    见到许久不曾归家的儿子回来，母亲连忙上前握紧了宋辉的双手:“辉仔，你可回来了！咱村的河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啊，你怎么也不管管？村里人都来问我，我又答不上来。上次打你电话给你，你又不回话。”说着说着，眼泪便“吧嗒吧嗒”往下掉。
  宋辉看着母亲这副模样，慌了手脚:“娘，您别哭啊！前段时间我实在是太忙了，这不专程回来看看怎么个治法吗？”
  母亲抹了一把老泪，破涕为笑:“那就好，那就好，我生怕你收了别人的好处，不管事了！”
  宋辉别转脑袋，苦笑了一声:“娘，怎么会呢！”
  晚上，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的宋辉不知不觉睡着了。梦见自己又回了一趟老家，不管自己怎么叫母亲，她就是不予理睬。乡亲们站在他背后横眉怒目，戳脊梁骨，骂他忘了本，把他羞得无地自容。他逃命似的跑啊跑，一头扎进了舂陵河，可手脚怎么也使不出劲，隐隐约约中他听到了一声声哭泣，原来是“母亲河”在控诉:“宋辉啊，宋辉啊！我像母亲一样把你抚养长大，没想到你却反过来害我，我要毁了你，毁了你……”一双冰冷的手伸了过来，掐住了他的脖子，宋辉想辩解，可是却已说不出只言片语，身子一点一点往河底坠落，一种没顶的感觉袭来。
    宋辉从梦中惊醒，发觉冷汗已湿了衣襟，后怕不已。
    ……
　几个月后，当人们再次来到舂陵河畔，只见河道恢复了往日的静美，采砂船已消失无影踪，村民们在河边洗衣、挑水，洒下了串串欢声笑语。据说，宋辉打回了趟老家，便做了“三个大动作”，一个是主动将五万元受贿款上缴了廉政账户、另一个是到县政府交了一份《舂陵河采砂乱象治理方案》、最后一个便是到县纪委交了一份《关于本人有关违纪违规问题的情况说明》。（嘉禾县纪委  李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