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从市A局局长位置退休已有两年了。

　　老刘的家住在看守所附近，在职时，每天上下班，老刘都要从看守所门前经过。看守所高高的围墙上拉着一道铁丝网，靠门的地点竖着一个高高的岗亭，岗亭上总有全副武装的警察扫视着下面。

　　骑自行车那会儿，老刘还是个科长。每次经过看守所，他都要朝岗亭上望望。他知道，在警察的视线范围内，在那一排坚固的房子里，那些人的自由受到了限制。他常想一个人失去自由真实可悲又可怜，享受自由才是最快乐的，人活在世上，苦点、累点、穷点又有什么呢?平平安安过一生，这就是幸福，何苦要干那些蠢事!

　　骑摩托车那会儿，老刘已经当上了副局长。虽说分管机关，有权限使用公务车，但老刘一部是不到万不得已从不动用公车，上下班骑摩托车。每次经过看守所，他照例要朝岗亭上望望，然后坦然而过。他常想。那些坚固的房里，有许多人其实可惜了，人民才给你一点点权力，你还没有很好地为人民办实事，还没有忠实地履行自己的义务，就找不着北了，如今落这班田地，也就活该!

　　可以正常坐上轿车那会儿，老刘已经当上了局长，虽说局里给老刘分配了专车和专职司机，但老刘除了因公使用公车外，上下班大多数还是骑摩托车。每次经过看守所仍然习惯性地朝岗亭上望望。有时应酬实在晚了，老刘坐轿车回家，也要在车内扭过头来朝岗亭上望望。他常想，许多人担任一般职务时，都能踏踏实实地工作，各方面无可挑剔，为什么当上一把手交椅后就脚下踩空了呢?这些人真对不起领导的提拔，组织的培养，对不起人民群众的期盼，对不起妻儿子女的美好期望。

　　一路走下来，老刘担任过若干官职，口碑不错，从没犯过错误。

　　快要退休时，组织部门要老刘向组织推荐一至两名局长人选。老刘经过深思，在三个副局长中只推荐了一个跟自己走得近的张副局长，这个张副局长年轻，头脑灵活，又懂业务、有干劲、做事很有方法，是名得力干将，虽然也偶尔听下属反应过他作风上有点问题，爱收点小恩小惠，但总体来说瑕不掩瑜，能够胜任局长的职务。因此他极力向组织部门推荐了张副局长，跟组织部门汇报了推荐张副局长的理由，但对张副局长的缺点则三缄其口。

　　因为老刘的极力推荐，后来老刘退休时，张副局长顺利地当上局里的一把手。

　　一天，老刘向往常一样，去菜市场买菜，却听说了一个让他心烦的消息，这个消息让他心如猫抓似的，坐立不安。老刘拎着菜，一路想烦心事，不觉到了看守所门前，他站住了，神情忧郁，仰着脸，凝视着岗亭上的警察。确实多少年来，他从来没有这样专注过。看着看着，他仿佛觉得警察的眼睛直逼自己，枪口正在对准自己的脑门。虽说现在是夏天，他觉得后背透着一股阴阴的凉气，拎着菜篮的手失去知觉。弄不清自己是怎么跨进家门的，老刘一下子瘫倒在沙发上。老伴见状直问他:“你今天怎么了，象丢了魂似的，早上起来还神气骨碌的，是不是病了?”见老刘不理睬，又问：“是不是在外面与人吵架了?”老刘还是不理睬。

　　再问，老刘竟然发火了，“你烦不烦，走开。”

　　老伴儿从来没见过这架势，走了两步又返回来，她清楚，几十年来，丈夫可不轻易发火，今天到底怎么了?老伴一屁股坐到老刘身边，两眼盯着老刘。

　　老刘抬起头，望了望老伴儿，随即又垂下了脑袋。唉!重重叹了口气，双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巴。

　　然后，慢慢地拉过老伴儿，拍拍老伴的手心说到：“别怪我，今天脾气不好，我真的烦心。”

　　老伴儿理了理老刘凌乱的头发，轻轻地问道：“为什么?”

　　老刘停了停，低声说，“刚才在菜场，碰到了以前的老同事老李，老李告诉我，张局长出事了，因为贪污受贿，听说数量不小，正在接受组织调查。”

　　老伴儿一脸惊讶：“看他平时挺本分的，你经常夸他有能力，想不到屁股还没坐热就犯事了，依我说抓得好，抓得好，不过，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跟着耍什么脾气?”

　　老刘一把推开老伴儿，站起来说，“你懂什么呀，这小子当局长时是我推荐的，我当时向组织说过用党性担保，如今他违纪违法了，难道我就没有责任吗?我能推卸责任吗?我有失察之责任，只看到了他的优点，觉得他有能力干好局长这个职务，却没想到他因为爱受点小恩小惠的小毛病而铸成大错。当初我就应该如实地向组织反映他的优缺点，而不是当老好人，只讲优点，不谈缺点，虽然我已退休了，但我是共产党员，必须承担自己的责任。”

　　第二天，老刘主动走向了纪委办公楼……

　　(北湖区人民路街道东风社区 熊翠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