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贤相祁国公
宋代祁国公、乡贤杜衍,曾是一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权在握的宰相,为官刚直,政绩卓著;告老还乡后陋屋素衣,安于淡泊;八十岁死后,一枕一席,黄土埋骨,真正做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翻阅厚厚的《掌故大辞典》,《杜衍按诬》、《杜衍不肯》两则典故在我眼前一亮。杜衍,多么熟悉的名字,莫非他就是我们的乡贤?我屏息静气地读了下去。
《杜衍按诬》说的是:
宋代宰相杜衍出任河东刑狱时,曾经奉诏审理过一只十分棘手的冤案。石州太守高继升被仆人诬告,说他与西河藩属暗中串通谋反,这可是里通外国的叛逆大罪,上司不敢怠慢,立刻将高继升逮捕审讯。虽经高继升百般辩白,但那位恶奴一口咬定系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而且有时间、有地点、有内容,说得有根有据,天衣无缝。这种事情本来只有天知地知、原告被告自知。上司委决不下,又不敢下定论,一拖再拖,成了一大悬案。因为案情重大,百余人受株连而锒铛入狱,石州上下民怨沸腾。
刚好杜衍任河东刑狱,奉旨对悬案重新审理。假的总是假的,杜衍略施小计,恶仆只得供认不讳,原来这是一桩恶仆诬告主子的冤案。真相大白之后,受冤之人全部释放,恶奴被判死刑得到应有下场,石州百姓人人称快。
《杜衍不肯》大意是:
宋仁宗年代,手握兵权的武臣不仅自己享受着优厚的待遇,而且“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些亲戚朋友跟着封官升爵,极大地增加了百姓的负担。为此杜衍向皇帝建议今后赏罚要分明,有功臣子应当嘉奖,甚至重奖,但旁人不得分享。宋仁宗听了觉得有理,便同意杜衍的建议,还专门发文通告全国。不料时过三日,一位皇帝重臣向宋仁宗为亲眷讨官,皇帝碍于情面,踌躇再三,不得已给他批了条子,准备满足他的要求,但声明今后不得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杜衍得知后立刻上奏皇上,责问仁宗缘何“玉音未收”,出尔反尔?仁宗转色道:“出于无奈,勉为其难,下不为例吧!”杜衍正色奏曰:“你只要说,杜衍不肯!绝对不能出尔反尔!”由于杜衍的严正态度,宋仁宗只好收回成命。
看完两则典故,我迫不及待地翻开《上虞县志》,却找不到这个大名。我记得宋代驿亭五夫有一位高官名叫杜衍,但国家之大,同名同姓者很多,还是谨慎为上,幸好在《宋史》、《越中杂识》、《浙江历代名人录》中都有杜衍的生平记载,经查核确系一人,我才确信故乡原来还出过一位宰相,而且是位贤相。
史料记载:杜衍(978——1057),字世昌,上虞五夫人,父亲遂昌,官至尚书度文员外郎。杜衍从小注重品行修养,十分好学,大中祥符元年考中甲科进士,任扬州观察推官,紧接着改任秘书省著作佐郎,平遥知县等职。后经人推荐,任晋州通判。
宋仁宗赵桢很看重人才,曾下诏令各地推荐贤良官吏,杜衍因其政绩卓著,为政清廉,被人推荐提升为乾州守。陕西安抚陈尧咨鉴于杜衍的口碑与政绩,还专门到乾州宴请杜衍以示奖励,并派他暂代凤翔知府一职。待杜衍任期届满他调时,乾州、凤翔两州百姓遮道挽留,说:“为什么要夺走我们的好太守呢?”由于太常博士的提名,杜衍任河东路刑狱,升任尚书礼部员外郎。在潞州,他平反了文章开头的那宗冤案,发现还有几起案件定罪不实,都一一复审予以纠正。后任京西路,又调任扬州太守。当时有位主管官员奏请皇上,赞扬杜衍辨狱法有功,应当奖赏,于是引起皇上的重视,调至刑部。
年轻的杜衍以自己的政绩不但博得百姓遮道挽留,同行路州太守王曙还为他写了《辨狱记》加以歌颂,因而得到了皇上的器重,连太后也受到惊动。一次,正值章献太后主持朝政,安抚淮南的使臣刚想面奏,太后急不及待地询问:“杜衍怎么样?”使臣就将杜衍的治理情况作了禀报,可是太后说:“他的业绩我早就知道了。”
后来 杜衍调任河档转运副使、陕西转运使,又应召任三司户部副使,提升天章阁待判、江陵知府。还未上任,适逢河北缺乏军费,杜衍在不增加赋税的情况下筹足了军费。返回朝廷后,提升枢密直学士。
枢密直学士是京官,如果从职务升迁的角度而言,这是接近皇上、飞黄腾达的良好机遇,但杜衍一心想为百姓干点实事,所以奏请回基层做地方官,获准后以右谏议大夫前去主持天雄军。文官拜武帅,按理他是外行,但杜衍不畏艰难,谨慎从严治军,从不以威严和酷刑来监督下属,而凭他的人格魅力、非权力因素使得下属口服心服,军纪肃然。
随后,宋仁宗又将杜衍调回京城,任御史中丞。杜衍经过一番调查摸底后,向仁宗奏曰:“自古以来,中书省、枢密院、三司大臣,其职责就是坐下来讨论治理国家大事,而现在他们只在单日上殿议事,国家大事这么多,怎么来得及处理呢?应该每日召见他们,在便殿赐坐,征询讨论哪些事情该办?该怎么办?哪些事情不必办或缓办?只要要领确定了,别的具体操作陛下不必亲自过问。这样日清月理,免得延误国家大事。”
杜衍对官府商人哄抬粮价、从中渔利百姓的弊病,提出了一个“常平法”来平抑粮价,为百姓谋利。他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向仁宗提出奏议:“年岁有丰歉,粮价有贵贱,粮价通过法规来平抑,那么老百姓就多有得益了。现今的豪商大贾,每趁收获季节,压价大量收购,往往谷贱伤农,旱涝成灾时则囤积居奇,抬高粮价,牟取暴利,使得百姓雪上加霜。应该根据州郡面积大小和户口多少,遍设常平仓,规定征购储存公粮数量,严格照章办事,赏罚分明。公粮尚未收足时,不允许商贾争购,制止他们牟取暴利,扰乱市场。也要防止有人以供给军需为借口而弄虚作假,营私舞弊。公粮收购完毕,要妥善储存,宣库存按时出纳,增损得宜。这样可以做到平抑粮价,以丰补歉。如果州郡收购公粮缺少资金,由国库拨款帮助以资周转。”
杜衍当时还兼管吏部流内铨。“铨”原指称轻重的衡器,可见这是专门对干部进行评价的要害部门。原来有关法规和程序十分繁琐冗长,主管官吏难以全面掌握,经办者往往可以随心所欲,导致受贿舞弊严重。杜衍上任以后,先将有关“铨”的规定全部审阅,在掌握第一手资料的前提下,再吩咐下属不得升堂,改为集体办公,将有关“铨”的公事在众目睽睽的情况下当场处理完毕,制止了下属官员从中渔利的机会。数月后,他的事迹传到皇帝耳中,又被调任主持审官院,接着又升任尚书工部侍郎,后加封为龙图阁学士。
1039年,杜衍升为刑部侍郎,又主持永兴军。当时正值打仗,需要大量的军需物资,百姓苦于征调,日以继夜,疲于奔命,官吏们又趁机作威作福,甚至残害百姓致死。杜衍鉴此,就以路途远近,规定了不同期限,并适当放宽,使百姓能依次第将物资运送到目的地,其费用反比其它州郡省了一半以上。他奉召回京后,暂时主持开封府,远近听到杜衍的名气,都不敢轻举妄动。接着改任枢密副使。
当时夏竦上奏对外攻守策略,宰相韩琦主张出兵。杜衍说:“如果侥幸成功,出兵也不是最好办法。”为此争论很久,怪杜衍有阻军之罪。杜衍要求辞职未准,皇上下谕劝勉,派任河东宣抚使、吏部侍郎、枢密使。宋仁宗仍旧对他十分看重,经常施以恩泽但均被杜衍婉谢。皇上在谏官欧阳修晋见时,也赞扬了杜衍。
杜衍在仕途上基本顺畅,但要做到不受一点波折是不可能的。一次,杜衍与名人范仲俺有了冲撞。事情是这样的,辽邦与西夏在黄河外交战,参知政事范仲俺正好任河东宣抚使,准备趁机出兵。杜衍说:“他们两国交战,不一定来犯,我军不宜轻易出兵。”范仲俺虽比杜衍小11岁,过去一直把杜当作父辈那样尊重,但这次他认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对杜衍的阻止非常反感,在皇帝面前不仅发生激烈争论,而且对衍进行指责诋毁,但杜衍并不记恨。
契丹的女婿刘三瑕避罪前来,大臣们商议,主张很好地接待他,以便从中获取契丹的内情和机密。谏官欧阳修也主张留下刘三瑕。皇上征询杜衍的意见,衍说:“我国主张忠信,倘若违背与契丹所订互不接纳叛臣叛将的前盟,接纳了这位叛徒,那我们是理亏的。刘三瑕是契丹的近亲,叛逃到此,只为避难,这种人怎么可以和他谋取国家利益呢?收留何益?还不如送还。”皇上采纳了杜衍的意见,觉得他考虑问题十分深远,而且刚直,从不人云亦云。公元1044年,仁宗任命杜衍为同平章事(即宰相之职)和集贤殿大学士兼枢密使。杜衍时年66岁。
俗话说,树大招风。杜衍平时乐意推荐贤士,奖掖后进,而遏制那些心存侥幸、百般刁钻的小人,所以得罪的人不少。现在他官至宰相,使这些人惶惶不可终日。他们千方百计,找寻机会伺机报复。杜衍有个女婿叫苏舜钦,年轻,文章写得好,议论恢弘,因此得罪了权贵。他主持监进奏院时,按惯例在祭神时奏器乐为宾客娱乐,那些小人觉得有机可乘,就以“公款宴客,挥霍浪费”为由弹劾除名。其实弹劾苏舜钦是表面现象,动摇杜衍的地位才是他们的真实意图。杜衍的知己王益柔曾作过傲上的诗歌,他们又加以围攻,诬杜衍结党。当时范仲淹、富弼主张实现新法——“庆历新政”治理国家,与当权者意见不合遭到反对,夭折流产。不少人趁他俩离京出任宣抚使时,牵强附会攻讦二人的短处,皇上听信谗言,欲罢免范、富二人,杜衍力排众议,为之辩白。虽然范、富是保住了,但杜衍本人受到了围剿,最后罢相,改任尚书右丞,主管衮州。
1047年,72岁的杜衍升太子太保,皇上召他在殿堂陪祭,仍命他主持应天府,督促他前去上任,但杜衍称病坚辞。皇上封他为太子太傅,又加封为祁国公。但此时杜辞官之心已决,最后退休住在南京。
他一生两袖清风,回家只住了几间简陋房屋,头戴乌帽,身穿皂袍、革带。有人劝他穿居士服,他说:“我老了,已谢绝公事了,难道还能窃取‘高士’的名义吗?”杜衍善于作诗,长于书法,年迈还勤习不倦。当他生病时,皇上差宦官送药,随同太医前来看病,但未及赶到,他已一命呜呼,享年80岁。
杜衍生前告诫儿子,要竭尽忠孝,嘱咐在他死后,只用一枕一席,挖个小坑埋葬即可,切不可铺张浪费。他临终还给皇帝留下了遗疏,大意是“不要因国家长治久安而忽略边防,不要因为富了而不爱惜财物。应早日确立太子,以安定民心。”在遗疏中,只字不提自己的私事,皇上看了十分感动,追赐司徒兼侍中,谥号正献。
乡贤的一生,做到了居高位而不谋私、揽大权而官不显,为人自律自重、正直清廉,政绩卓著、赤胆忠心,实在也难能可贵。他为故乡从政者做了一个很好的榜样!为上虞争了光!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差不多一千个年头过去了,多多少少的人被历史忘得干干净净,但唯有乡贤杜衍,他与我们似乎既无时间之差又无空间之别,至今还在历史的长河中闪闪烁烁。我在想,这大概就是生命的哲学:只要你有功于人民,历史是不会忘记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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