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还没散尽，Z市农业局周局长的手机就彻底关了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他正跟随行的农技专家讨论生态茶园的灌溉管道布局。周五从早上七点出门到现在，他接了3个催进度的电话，发了5段交代工作的语音，电量像漏了底的水桶，耗得干干净净。

“先不管手机了，把这片坡的土层样本取了再说。”他没料到，这个随口的决定，会掀起“地震”。

最先慌神的是周局长的妻子刘梅。上午九点，她习惯性地给周局长发“记得吃降压药”的提醒，连着拨了三次电话，均是无法接通。刘梅的心“咯噔”一下沉了底，往常就算再忙，周局长也会回条信息，从没像这样断了联系。

刘梅攥着手机在客厅里踱了三圈，目光不自觉地投向了衣柜最上层的收纳格。那里藏着一个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里面是她最近趁周局长不注意，从书房抽屉、公文包夹层里归置的一些东西——有春节时种植大户送的五千块超市卡，有开农家乐的赵总塞的几叠百元钞，还有前阵子王老板以“土特产”名义送的购物卡，加起来差不多十万元。

“上个月王老板被人举报偷税漏税，听说税务局的人都找上门了，不会是他把老周给供出来了吧？”这么一想，刘梅的后背瞬间冒了层冷汗。

手指抖得按不准号码，刘梅稳了稳神，才拨通了农业局办公室主任小吴的电话，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慌乱：“小吴啊，我……我有事和你们周局说，一直联系……联系不上，是在开什么会吗？”“刘姐，周局长现在没在局里，但是今天没听说他有会议或什么其他安排啊，公车也停在单位里的呢。”“啊，好好好。你要是联系上他了，让他马上给我回个电话啊。”还没等小吴反应过来，刘梅的电话就挂断了。

小吴被这通电话弄得有些紧张，他尝试着拨打周局长电话，果然，才上午十点不到，周局长的电话就关机了，这是他从没遇过的情况。此刻他对着面前的电脑，额头上的冷汗顺着太阳穴往下淌，屏幕上一个没来得及删除的表格赫然写着“招待费报销单”，但表格里的明细根本不是公务招待——3月12日的“宴请上级考察组”实则是周局长请李总吃饭；4月8日“项目调研餐费”是周局长带亲戚去饭店消费的账单……

现在周局长突然失联，小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看着屏幕上的明细表，想到周局长之前还让他虚增几次差旅费，把几条烟的账处理掉。难道是纪委的同志……小吴不敢往下想。

中午一点，周局长踩着沾满泥点的雨靴，从后山的羊肠小道上走下来。上车第一时间就给手机接上了充电器，屏幕刚亮起来的瞬间，电话和信息就像潮水一样涌了进来。

妻子刘梅的电话第一个打进来：“老周！你在哪儿呢？没事吧！”周局长懵了，刚想解释，手机屏幕又弹出小吴的信息：“周局长，接待报销的事都安排好了，请您放心。”紧接着，李总的电话也打了进来……

回程路上，周局长心里堵着一口气，这几通电话好像盼着他出点什么事一样。车开至单位，只见一辆公车旁站着两人，好像在等什么人。他心里一沉，下车的脚步顿了顿，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难道真要出事了？那两人却笑着走过来，递过一份文件：“周局长，我们是纪委的。上次您反映的生态项目资金被挪用的问题，我们今天来核实情况。上午联系不上您本人，刚来局里就听说您回来了，我们就等了一会儿。不过，联系不上您，局里的同志和您家属可都担心坏了。”

周局长愣在原地，看着周围人的表情——妻子刘梅脸上的哭腔还没褪去，却多了几分尴尬；小吴站在办公室门口，手里攥着文件夹，眼神躲闪。这一刻，周局长突然明白，自己平时那些敷衍了事的承诺、藏着猫腻的操作，早已在所有人心里埋下了“犯事了”的种子。

今天的失联只是一场意外，可大家的恐慌，却是对他的无声审判。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李总发来的“求包庇”的信息赫然在目，红色的未读提示像个刺眼的嘲讽，映着他脸上的错愕与羞愧——原来在别人眼里，他早已成了那个随时可能“被抓”的局长，而这部黑屏又亮起的手机，不过是掀开了这场人心审判的序幕。（辛怡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