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柏顺

美国俄亥俄州代顿市一个咖啡店老板詹姆斯·里蒂常常面临困惑之中。他的咖啡馆每天顾客盈门，店里却常常没有多少利润。思前想后，他最大的怀疑是那些店员们的手脚不干净，因为钱箱始终是开着的。为此，里蒂常常寝食不安，健康都为此受到影响。

       里蒂的咖啡馆所面临的这种情况并非只此一家，也并非只是一时发生的。在南北战争之后很长时间内，“仍只有极少数商人知道自己收入的精确数字”。尽管商人们总是要求其员工们一丝不苛地记录每天的实际交易，店员们却难以抵抗从开启的钱箱里为顾客找零时小偷小摸的诱惑。商品到底卖出了多少，每天的实际收入是多少，即使老板成天盯着，也无从得知。

       这一切，因为一项技术发明与创新而得到改变，这就是美国于1879年左右新创用的一个词所称呼的“现金出纳机”(cash register)。它因里蒂的最早发明和其后帕特森等人的不断改进与推广，从里蒂的咖啡店运用到了今天的全世界。它的诞生，不仅仅是防止了店员的小偷小摸式的贪污，而且增强了人们的数字意识，使得销售与收入、利润等的计算成为可能，从而也为商业会计学的革命提供了条件。因为这项技术最早是里蒂为了减少贪污而发明的，现金出纳机又被称为“里蒂的廉洁出纳员”或“不贪污的出纳员”。严格说来，里蒂和帕特森的现金出纳机，仍然不过是工业化时代的一项技术革命作品。但即令如此，这项技术革新与应用对于腐败预防的功用，已经可称卓著。

       时下的中国，有不少廉政研究的学者及实务工作者，往往基于不同的考虑，对于通过技术创新来反腐败或者预防腐败有着极大的热情和极高的期望。委实，技术手段的运用，尤其是在当前信息化时代信息技术革命基础上的技术创新，在腐败预防的各个方面已经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电子警察之于交通管理领域的腐败预防，电子考场之于驾照管理领域的腐败预防，其功用是直接而明显的。廉政短信、上下班开关计算机的提示告诫，其影响是日常的、浸润的。在腐败的测评、预警等各个方面，北京、深圳、江西等不少省市的一些地区或者部门也在不断地探索之中。

       然而，通过技术革新来预防腐败，可以实现在教育、监督、惩治之中，却无法、根本不能取代制度建设的功用。即使有了里蒂的不贪污的出纳员，倘没有良好的公司治理制度，其结果只会是防止了小偷小摸，方便了大贪大盗。技术创新与应用，只有与良好的制度建设相结合，其功用才会是最大化的。

       预防腐败所需要的技术创新，必须遵循一些基本原理。而这些基本原理，无论是工业化时代，还是现在的信息化时代，都是一致的。大体说来，这些原理有如下论述：

       其一，一切交易行为都必须是有记录的。里蒂的现会出纳机，最早正是出于这一考虑。他为了排解店员的小偷小摸所带来的焦虑而去欧洲度假，在参观船上的机房时发现有—台机器可以自动记录螺旋桨的每次转动，而寻思着用类似的机器来记录咖啡馆的每一笔交易汜录。里蒂兄弟所发明的最原始的现金出纳机，能把每一笔交易的账目显示在一转盘上。后来，这一机器能够把每一笔帐都记录在一卷纸上，以便店主查核。

       其二，一切交易行为都能受到监督，而受到监督的最好办法是实时监督。公开透明则能够有效实现这一目标。里蒂的现金出纳机最早的转盘被改造成一个板型显示器上，帐目数字能够显示在—块升得很高的板子上，店员和顾客都可以看得到。随后帕特森又将机器加装了放现金的抽屉和铃铛。只有把数额记录下来，才能够打开抽屉；每打开一次抽屉，铃铛就会随之响一声，提醒着顾客核对和实时监督这笔交易。

       正是遵循着这些最基本的原理，里蒂等人的技术创新作品，能够让其铃声堪比“列克星敦那历史性的第一枪”，回响之声，贯彻的不仅仅是美国，而且是整个世界。腐败预防之所以必须减少现金交易与使用、实现金融实名制的技术创新，以及实现家庭财产申报制的技术创新，为的是使社会认为必须受到监督的一切行为有记录可查，有数字可核：通过技术创新来确保政府行为与官员财产之必须在一定条件、范围、程度上的公开透明，为的是使实时的监督成为可能。不如此，我国的反腐倡廉就仍然停留在粗放式、封闭式的阶段，无法实现真正的科学化。

       （作者系湖南大学教授、省纪委特约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