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官场称谓的演变
田东江
官场称谓可能是我们的一道独特风景。记得早些年中央发文说应该互称“同志”,但无人理睬。如今称呼有官衔的人大抵是姓氏再加上官衔的头一个字,大量的影视作品包括主旋律的,都是这么个叫法。
官场称谓可能是我们的一道独特风景。记得早些年中央发文说应该互称“同志”,但无人理睬。如今称呼有官衔的人大抵是姓氏再加上官衔的头一个字,比如,厅长叫×厅,院长叫×院,检察长叫×检,大队长叫×大,有意思的是,粤东地方叫主任为×主,听着真是别扭。并且,这种不理睬是公开的,大量的影视作品包括主旋律的,都是这么个叫法。
称谓是传统文化的一种,笔者大学读人类学的时候,“亲属称谓”还是一个学习重点。亲属之外,怎么叫,也大有讲究。汉高祖刘邦视群臣如奴仆,至张良,必称其字曰“子房”而不直呼其名,这就是高看一眼的意思。宋真宗初继位,每见吕端则肃然起敬,也是“未尝名呼,或以字呼”。而称呼官衔在唐朝可能是一种礼遇。比如司徒、岐国公杜佑(《通典》作者),想退休了,“诏不许,但令三五日一入中书,平章政事。每入奏事,宪宗优礼之,不名,常呼司徒”。又如宰相裴垍,宪宗也是“在禁中常以官呼垍而不名”。
唐朝民间称呼官衔肯定是非常普遍的,从唐诗标题中便不难窥其端倪。王勃有《送杜少府之任蜀州》,是送其杜姓朋友从长安外放到蜀州做县尉,“少府”即当时县尉的通称。杜审言有《和晋陵陆丞早春游望》,陆丞即陆姓晋陵郡丞。孟浩然有《望洞庭湖赠张丞相》,这是遥寄张九龄。李白有《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卢虚舟为殿中侍御史、校书为秘书省校书郎的简称。杜甫有《房兵曹胡马诗》、《短歌行赠王郎司直》,兵曹和司直也都是官名。如此等等,随手抽一册《全唐诗》(中华书局版),就会发现数不胜数。再有,杜甫不过当了几天校检工部员外郎,也就是个工程监理的角色,当时却每以“杜工部”呼之,连杜甫的文集亦叫《杜工部集》。孙悟空的事迹也主要发生在唐朝,众所周知他的正式官衔叫弼马温,还是玉帝封的呢,但人们何以不叫他孙弼或孙弼马?无他,他以为这个官衔“大无极”,原来却是“不入流”,真是“活活的羞杀人(猴?)”。因此,人们叫他自封的孙大圣,该是充分尊重猴意的结果。
梁章钜《浪迹丛谈》里,参将庄虞山对他讲了个近似笑话的故事。庄说他到京觐见皇上,差点儿误事。皇上问,你从江南来,“可见过蒋攸銛?”他说没见过。问了三次都这么答,皇上恼了:“汝太糊涂!岂有江南武官来京,而不向江南总督辞行者乎?”庄虞山赶快说有啊有啊,有辞行啊,这时“上容稍霁,数语毕即出”,而他已经“浑身汗透矣”。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蒋攸銛就是江南总督,而庄虞山“只晓得江南总督,或蒋中堂,他从来没有名帖拜我,我又未尝请他写过一联一扇,哪知什么蒋攸先蒋攸后乎?”庄虞山根本没留意总督叫什么名字,显见平时他们只称呼官衔,名字倒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
清朝乾隆时还有这么件事。常州某太守有天上街,“闻途人有直呼其名者”,这可不得了了,太守“大怒,饬役锁拏”,且“絏之回署,系于狱”。时相国刘纶正在家乡休养,知道了这件事。有天太守前来拜谒,刘纶就告诉他,“此地愚民不谙体制,我有时外出”,人家也都直接叫我的名字,刘纶刘纶的,“亦听之耳”。太守知道是在说他,回到衙门就把那人放了。在太守耳里,要听到官衔才舒坦吧。
×厅×处之外,如今官场上还喜欢称自己的上司为老板,听不惯者以为市场经济腐蚀了人心。实际上,田家英他们当年即称毛泽东为老板。如陈岩《往事丹青》说到:他当学徒时所在的悦雅堂有次下户采购到一套《三希堂法帖》,三十六本分装四个箱子,一色的楠木面,楠木箱。正赶上田秘书在,他看了看说:“等定了价,给老板送去。”陈岩解释,他们称毛主席“老板”,毛主席身边的人都这样叫。一个小学徒都知道得这么清楚,想来这种称呼在当时何等自然而然,决没有内部通行、注意回避外人的意思。(作者系南方日报高级编辑)
使用“扫一扫”即可将网页分享至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