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一辈子住在农村，始终是清秀、整洁的样子。

    大姑身材娇小，一直留着齐耳的短发。随着年岁的增加，大姑的白头发逐渐如霜染，却依然显得清秀而端庄。大姑一年四季都穿着白色的袜子或者丝袜，还有一双黑色的绒布鞋，简单又干净。那时候，大姑住的房子有两层楼，却没有完整盖好。堂屋的地面因为长期漏水而有了间隔均匀的滴水痕迹。姑妈长期一个人居住，厨房也在堂屋里。即便如此，地面依然非常干净，像天天被擦洗了一样。

    大姑话不多，和父亲母亲的来往也比较少。除了父亲会在集市上碰见大姑之外，家里其他人见到大姑的机会非常少。孩提时候在大姑家里住过一段时间，也许因为年龄太小，记忆中没有和姑妈聊天说话的场景，只是记得大姑瘦小的身影在田地里、菜地里来来回回，没有停歇。后来父亲告诉我们，大姑从小养尊处优，念过私塾，后来嫁给了一个高大帅气的国家干部，生活无忧无虑。她三十几岁时候，她丈夫得重病突然离世，撇下她和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那时候父亲家庭也遭遇变故，吃饭都成问题，爷爷奶奶根本无力援助大姑，没人知道一直娇养的大姑后半辈子怎么熬过来的。家人劝大姑再嫁，可是大姑说怕三个孩子受委屈，不肯再嫁。大姑一个人辛苦养猪种地实在负担不起学费，三个孩子念完中学就打工去了，再后来，大姑忙着带孙子。

    去年年底，一次偶然机会，我见到了年逾古稀的大姑。她还是穿着黑色的绒布鞋，衣裳还是那么整洁，只是头发更加花白，驼背更加严重，每一步都很吃力。弟弟走到她跟前喊她的时候，大姑只能艰难地侧着自己的身子，然后抬头看着弟弟，笑意充盈着布满皱纹的脸。没想这竟是与大姑的最后一次见面。

    时隔两个月后的一个下午，大姑生病两三天后就突然死了。大姑下葬的前一天，我和弟弟匆匆赶回家中，再去看了一眼大姑和她住的地方。正值暖春，大姑家门前的桃树开满了桃花。大姑安静地躺在旧房子堂屋中央，照片上的她还是齐耳的头发和平静的笑容。那些旧桌子、凳子还在，地面上的滴水痕迹依旧均匀，只是更加清晰可见，厨房用具依然摆在那里。她的两个儿子各自盖了新房，大姑也有了曾孙。大姑的女儿说，大姑一直坚持住在原来的房子里，因为旧房子有她丈夫的记忆，她的儿子女儿都是在旧房子里出生长大的。

    我们看到的是大姑淡定平和的外表，却没人知道她独自拉扯三个孩子长大的艰苦和心酸。想起瘦弱的大姑，我不禁疑惑，要有多么坚强的心才能一个人带大孩子；要有多么明朗的心境才能在穷困中依然淡雅如菊。

    大姑的生命，前半生是灿烂的，正如她门前的桃花；她的后半生是艰辛的，犹如风雨中的孤舟。

    大姑走了，我有点伤感……（株洲市总工会 晓溪）